一如無數次的早晨,我開啟電腦試圖清醒還在夢遊的腦子,這儀式似乎涵蓋著一點難說的痴心,對等的他方通常正沈浸夢鄉,渾然不覺我安靜的探望,沒有喳呼搶拍的鍵盤攻防是否無聊?也許從不這麼想,才能如此這般行禮如儀。假裝在他額上印個淺淺的吻,轉身離開也能步履輕盈。而他會被這份甜蜜驚動麼?

  
有時似乎是。他說被我喚醒,無論是踉蹌如醉的凌晨,滂沱大雨的午後,霞光綺麗的黃昏,或是靈思騷動的深夜,他茫茫醒來,連殘夢都顧不及地衝到螢幕前,只為看一兩行留言,俏皮的擔憂的火辣的深情的哀怨的疲乏的傻氣的混帳的,都能看得人嘴角含笑身子暖活,便是睏不足也能甘願繼續埋頭苦幹,誰教心給偷了他說,口氣猶有忿忿,像個下床氣忒大的孩子,也不管根本沒人喚他這樁鐵般的事實。我甘願是個被他撒嬌埋怨的對象,疼他如同疼惜另一個自己。

  
然而還是有怕,怕懶怠的腦細胞突然聰明得過份,怕突然生變的現實持刀逼來,怕曾經知心的也落到無言以對,幾個不見面目的鉛字重逾千斤,是淺白的卻又完全不懂,一夕生變是為什麼,狠心斷裂又怎麼能?於是,細細推敲那人說話的聲調,或用字的決心,直到完全說服不了自己,那幾字在腦中反覆放送,便是驅趕也自個兒生根,只能任它欺壓到最深最暗最底,轟然巨響、血肉模糊、心神渙散或行屍走肉是形容還是現實?對紛至沓來的思潮大笑還是慟哭?陰鬱的人取決不了,愛到無路可退的人也是。

  
別說荒謬,白白折騰一場的冤枉真的有。

  
一段無關生活情節的對白。一句感動人心的分享。我單方面釋放訊息,雖然他從沒認真回答過那些戲言,我不認為他看不懂或是不理會,只是太忙了吧,畢竟這些都經過他的眼才交到我手上的。我自顧自撿著「阿飛外傳」、「海底總動員」、「扶桑花女孩」及「Always幸福的三町目」的台詞,讓它們擱淺在最近與記憶相對;生活不會盡是沙礫,有心淘撿的人會知道藏在深處的寶石,曖曖含光。想對他或自己這麼說。寫下,就當自己是個業餘拾荒人,記掛著終將被光陰覆滅的文字,時間是最寬容也是最無情的載體,它在我身上不斷複寫,旁人讀懂多少或許無關緊要,我卻不願這麼待他。

  
可是被認真對待的往往傷得最重。感受著情意,也只能努力回報,尤其他是個磊落的人,對愛執著異常,認定值得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往前衝。不聽勸不認輸,還未被社會陋習磨壞的部分傾力奔向日光,雖然他總是夜間行走,臉上卻永遠是個朗朗少年。我們相遇晚了幾步,讓他總是缺乏安全感,一點風吹草動都要疑心生暗鬼,何況是清清楚楚掛在案頭的:「你要理智點想一下,我們非親非故,只是陌生人而已。」

  
若照字面直譯,真是情何以堪,相識一場全成了枉然。一大落留言在夜風中翻滾,一聲急過一聲,沒有淚卻比嚎啕大哭更讓人沈重,直到晨曦透進窗櫺,他依然是隻不明所以的困獸。我醒了,說明了,浮躁不安的靈魂才能緩緩歸位。但我疑惑了,所謂的默契不是真的罷,他痛到滿地打滾,我卻能自在睡得酣甜?關上日月星辰,帶著閱覽的倦意閉眼前我是否曾感應什麼?也許是一朵笑呢我想,當他吼著不好好吃飯的是壞蛋,不知怎麼總讓我有天高皇帝遠的快意......這印證了什麼心靈相通都是不通不通。而我只在意,失溫的夜他的手由誰幫著握?

  
或許沒這隻手。劃過楚河漢界的床鋪,是連躺臥都難以安穩的吧,僵立在一側的胸膛沒有人恣意鑽進鑽出,連微笑都要刻意配給,不能輕易洩漏幸福的線索,更別說眼眶被逼紅了,能有個放肆飆淚的自由空間。有時聽見某段嗚咽,他只能愧疚地拍退凶神惡煞的夢,然後翻身,盯著昏暗疲憊的老房間,揣想它曾擔負多少不欲人知的心事?

  冬天是這麼來了,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我也該捻熄這盞夜燈,如果他冷,我的手願意無條件借他,直到春暖花開的聲音喚醒他盈盈笑意,我不走開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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