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輕輕撥開你凝視的臉,路面平坦,車輛稀疏,令人難以置信的寬敞筆直,就這麼鋪展在我們眼前,是假日呢,地小人稠的台灣居然清靜如許。是因為耶誕鈴聲只流轉在華美餐桌間?抑或午夜狂歡的眼睛尚未甦醒?還是,如同你驕傲的宣示,美麗的海岸線只為我們保留?無須耗費太多氣力就能掌握方向盤,就像不用轉頭確認,眼角餘光便能感應你溫柔的注視;即便相識年餘,被你的目光牢牢鎖住,依舊讓我害羞不安。你嘆了一口氣,對我這習慣性的驅逐手勢,有著不解,但更多的是包容憐惜,只能無奈接受。

  在你大方展示行事曆之前,我並不能確認我們約會的次數和頻率,只知道自己越來越難以拒絕你的見面提議,甚至懷疑以前避不見面的決心究竟從哪兒養成,那種堅毅和節制,讓現今軟弱的我豔羨敬佩不已。我不能不承認自己變了。在愛中柔軟妥協,甚至學會與不道德和平共處,這個世界分秒都在轉變,道德和歡樂一樣難辨識,有人中了大樂透,有人醉臥街頭,有人燒炭自縊,有人以上皆是。

  四腳亭隧道,桀魚隧道,龍潭堵隧道,一段昏暗一段明亮的路程形同某種隱喻,跨越情緒幽谷也許不那麼難,難的是明知下一段起伏隨伺左右,依舊得樂觀迎接。沿途的測速器以冷靜的存在逼人煞車,80壓至40,削去一半的速度讓人能輕緩降落。落在蔚藍的海水起伏中。

  天氣好的離奇。連綿不斷的雨絲悄然隱遁,天空有著奢侈的陽光,雖然雲朵在白衣灰衫間舉棋不定,夠好了,我們已經夠滿足了。濱海公路上隨處都是景點,我卻不想只是遠眺,喃喃問著:如何下去呢?要更走近些,風化海蝕的岩石,要更親近些,白浪翻滾的海水。不必詢問,知道你總是依我的,不論是手腳並用或是另覓蹊徑,往上爬坡或往下踏浪,只要我想我要就願意陪同前行。可我還是禮貌的探詢了,因為懂得珍惜,才是又乖又甜的好孩子,才會贏得更深的寵愛。

  海風從鼻尖擦過,帶來輕沁的涼意,過肩的髮絲被捲起,手指還來不及梳理,一陣嬉戲的風又趕來搗亂,我很願意放棄齊整,喜歡低頭,喜歡迴避,亂髮拂面幾乎是我的一項標誌了。順著風勢,你嗅聞我的味道,甜甜的香香的你說,為什麼沒搽香水還是那麼香你說,抱得緊緊的,彷彿怎麼都聞不夠嗅不膩。但是舔舐耳朵時,你就恨不得將我的一頭亂「就地正法」了,真真是把頭髮當敵人對待的!

  手拉手爬一段小坡;並肩坐著看雲看山看海;為石上「有感覺的手機訊息」笑得樂不可支;讚嘆你細心尋來的幸運草活得生氣盎然。你送我的聖誕禮物雖然被提早破解,但握在手裡還是滿心歡喜。將可愛的羊毛手套套上失溫的手,「有了這個,」輕撫它柔軟的質感,我說:「就能順理成章地拋棄你的手了。」這算哪門子感恩?我承認喜歡逗你,因為你啼笑皆非的挑眉模樣,總是令我忍俊不住。

  不管海浪漲升低伏,總有些釣客耐心等著。他們專心致志的對象是魚,還是一段訓練自己守候的耐力?沿著石階走下來,海水拍擊著岩岸,閃爍激奔的水珠偶爾打上我們的長褲,沒人在乎那微濕的觸感,我們隨地坐著聊《東京鐵塔》、《那年,我們愛的閃閃發亮》及《冷靜與熱情之間》,鼻腔充滿大海特有的潮騷味,見解縱或不同,姿態卻是一樣的:你望著我的側臉,我望著遠方的定點。浪濤前進後退,聲調一致旋律平穩,宛如母者子宮中的羊水,讓疲憊的身心有依賴的渴望。才四點,在我身後的陽光已經轉換色澤,柔和圓潤的光線罩在髮上,形成幽幻迷濛的背景,你直呼是拍照的好時機,臉上的欣喜夾雜一絲遺憾,手邊沒有相機,瞬間便要老去的夕照,今天是不可得了。

  然而還是有特殊收穫。那隻你指認的老鷹,完全不像凶猛飢餓的覓食者,倒像是專為人們驚詫而遨翔的演出者;隨著氣流飄浮盤旋,牠展現鳥中王者的風範,展開偉岸的雙翼與藍天相摩,暴戾之氣在距離下隱遁了,只見雍容雅致的意態。我說老鷹是基隆的市鳥,你有點吃驚的反問,那麼常看到囉?應該可以的,如果能記得常常抬眼望向藍天,如果能記得以這個角度看待世界。

  我們得往回走了,在自由的空氣變稀薄之前,讓我們深深的擁吻,以體溫融化愛戀中的患得患失,或者讓你倚在胸前,聽著規律的心跳安然小憩。不需要和命運競走,你我相陪一段,就是美好的緣分,值得相視一笑,值得額手稱慶。何況還有碧海藍天?回程的路還長,哼首歌給你聽吧。或許,你願意放下矜持輕輕應和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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